病树再次从冰块的裂隙中看见自己弯曲的倒影
永丰寺
大地从冷冻室搬家,进入冷藏室
复州河打碎旧壳,岸边病树
再次从冰块的裂隙中看见自己弯曲的倒影
霞光中的解脱之路
毁于人手的古寺,又被人手重建
在暗室诵经的是无人
几百年来寺塔目睹大河西流
几次改道易辙,从来不发一言
它有千嘴从来不问:
河流入海后,一滴淡水拒绝
咸的诱惑与劝降
能有多难?
冷风如故,吹我这颗头颅
如吹一只七孔陶埙
铁瓦寺
铁铸的龙鳞,在集体失眠,慢慢生锈
整齐得像小沙弥的诵经
空气中有淡淡的黑白金属味
一张张干净的脸
像真言中那些闪烁的
神圣名词;像小雨清洗过的早晨
像大石河无声清凉的水波
行者在古柏下默立,抚摸树疤
抚摸叶子上的雨痕霜迹
思考“恶人更容易成佛”的语境
柏影森森如铁幕。飞鸟从有飞向无
又自无中踅回,落在檐头叽喳
铁佛寺
镀金的钟声引领我。温暖而光明
残雪的缝隙里,几茎枯草
在风里使劲地摇头
几羽哑默的鸟毛,诉说离别之重
红色的山门
仿佛通往自己肉体的大殿
铁佛端坐,有形之身总有一天
会枯烂,在自我否定之后
获得一刹那的永恒
山寺之夜
月色清凉,腌渍小径上刚落下的树叶
黑猫趴在暗红色的木鱼旁“念经”
烛光昏昏欲睡
年轻的和尚,轻轻走出僧舍
在月下,看见
青苔斑驳的石墙
缝隙里,探出一朵小蓝花
就低头闻了闻
秋夜静美无匹。花叶上,一滴露水
抬头望见了
自己在高处的姊妹
修行者
修行者的小屋,远离尘世的喧嚣
烛火宛若黄豆芽
一只产卵后死去的蛾子
干硬的尸身,吸附于地球仪上
那没有波澜的太平洋
终南山粗砺的雪光纯银不含杂质
他在粗布衫里为欲望减肥
当豆芽缩回了豆粒中
在巨大的黑暗中
一颗本心在混沌中孵化
在会善寺
高僧隐匿。像六月正午
天空中的群星
太阳独大,在中天盖着金印
大殿里凉风习习。把门的小女子
穿棉衣,陷在木椅里
读一本泛黄的经书
山鸟啼,穿过油漆斑驳的门廊
仿佛是唐朝的遗音
仿佛是一种幻听
寺院里的牡丹
观音殿前水缸里的睡莲还在小睡
一丛牡丹,已早早醒来
已经开过花了
叶子在风中婆娑
可以自由地绿,或者黄
每一片叶都像千手观音的一只手
而下一次花期却不可预知
一位香客说
是一株红牡丹
上次我来时,还开着,像一团火
在涌泉寺秋日的黄昏
黄昏更适合草木还魂
人是草木之人
看旧佛像抹上
新型美容护肤霜
一只虫子躲在砖墙的缝隙里
偷偷打量我
一些我看不见的
也通过微弱的光线
替我悬丝把脉
诊治我的明患与暗疾
盲和尚的诵经声使暮色又深了几寸
他的光头显得更清晰
被木鱼的回音反复敲响
内心的明月将比今夜的霜白
而我被不断下降的台阶一尺一尺抬高
消失在烟雾缭绕的山顶
在白马寺的黄昏
白马被人手不断抚摸,已色如黑马
莲花开得刚刚好,就像卢舍那的微笑
游人与香客
步履从容,没有谁急着离开
凌霄花攀附千年古柏,也开得刚刚好
如假花一般
让我瞬间产生错觉:
所有的花,都未曾开,也未曾落
清凉台空中庭院里,摄摩腾与竺法兰
年前留下的脚印
还在不在?或许已化作飞檐之上
几只扑啦啦飞翔的鸽子
虎年大年初一谒抱龙禅寺
龙鳞燃烧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过年了,佛和我,都长一岁
我来拜个年
不许原,不烧香,无所求
我只是个过客
怀中空空
我们散去,比香火熄灭的速度更快
一墙之隔,就是精神病院
住着我的很多朋友
风很冷。我的一声虎啸
冻成了伏魔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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