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当代诗人,现居深圳。入选37届青春诗会、40届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曾在《诗刊》《花城》《中国作家》《天涯》《星星》等报刊发表诗歌、随笔、评论、小说、散文等。曾出版诗集《莫干少年,在南方》《天台种植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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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爱好者
煤区很难诞生星群的收集者,
除非书本的训诫远超澄明星空。
可如果童年将你留在竹林之中,
你必将在星空中寻找坐标。
这堂课肇始于仲夏之夜。
流星和流萤轮番在进行着角力,
你最终决定将颈项引入晴空,
而不是像马在山泉中饮水。
雪后的夜晚路人稀少,
太阳的余光在北半球完成反刍,
送热茶的人用木星取暖。
竹林和北极星的夹角永远在变。
这是天文爱好者朴素的课外作业,
当自然老师在你的双瞳写下眉批。
当书生来到当铺
如果可以典当风的无常,
漂泊就会被囚禁在暗格。
在贫困的虹膜里,
无色之物缠绕着睫毛。
你假托祖先的名在说话,
珐琅的褶皱中银币掉落。
它化成更多的薄粥,
让衬衣得以在风雨中继续瘦弱。
被贫穷裹挟的身体再次后退,
在一株海棠面前打印苍白,
你变成了锦绣中的枯山水。
当你走出门廊的禁地,
掌柜的眼睛又将低垂,
罔顾你被续命的、肿胀的风雅。
燕归来
燕归来就是一个破句。
木屋焚毁,
巢穴已是败笔,
再无法停顿它
被温存耕耘过的目光。
电线杆刚刚进入时,
燕子曾有过短暂的喜悦。
这赛博朋克的乡村晚景,
有意给它一个驿站,
在觐见旧主时整理衣冠。
而今,喙的悲歌。
咬合肌在空气中消失,
物化的房檐关闭,
再不给你五星级的搬迁。
过渡时期吐出尾音。
就像你筑巢时的泡沫,
你将化身为崖边的雨燕。
此后,你们相见,
是唾液之间的交融——
以拆毁你圣殿的方式。
可能性的花园
只有农业丰盛之后,
你才配拥有花园。
当你的胃落后于视觉,
第一次退化发生了。
散布于群芳之中,
你的袖口漏风,
散发出体内的真气。
诗和壁画被允许,
和蜂巢完成一次对视。
这是一个花园的乌鸦时代,
它屈服于商业誊写的签字笔。
如果割草机的齿轮歇业,
将会有更多的马达轰鸣。
在油漆区占领的地段,
你的针织衫上涂满花纹,
对应着兰花味的化妆品,
和LED显示屏中花开的瞬间——
高速摄像头完成了一次代谢。
那里居住着可能性的花园,
和太空移民的计划书。
当星辰流转,
你物化的乾坤袋开启。
在预备的启示录里,
神的种子再一次毫无保留,
这类似的播撒,
曾让第四天的飞鸟学会神技。
它总是懂得羽毛的工价,
用一次次飞翔的搬运,
让第六天的你分辨色彩。
这些语言
——给赵振江
在这个西部的午后,
语言有一个彩虹的趔趄—
它的源起、净化和演变。
单音节何以在声音中突围?
美妙的语感将在何处孵化?
这将触及到巴别塔的本质,
何以分裂出了这么多的他者,
在“我们”之中仰躺。
小语种的侧脸注视着你,
这不关乎老大哥的窥私欲。
诗性的蓓蕾从不分语言的肤色,
依附在每个词语之上。
它的多边主义注定了疲累,
命运指引着它前进的方向,
众人的见证将不可避免,
众生的喧哗在宴席之后。
当他讲述生离死别的遭遇,
这已超出母语的排他性。
手术台上无法再苏醒的亲人,
连着世上所有的字根。
它唤醒了酣睡的语言,
楔形文字将重新绽放烟花。
拂过铜镜黑暗的脸孔,
它变成夜明珠的眼睛。
小王子
——给马振骋
澄明的晚年,你的译笔从未搁置在
昆德拉的《庆祝无意义》中。“夜行航线”
是圣埃克苏佩里的鹰眼,还是你夤夜
用深情烹调的视觉盛宴?当你停歇,
擦拭奖杯中的银色纹理,你变得迟滞
像是时间的螺纹,将你带回三十年代
洋泾浜曲折的小径,现在你坐在窗前
在回忆中盘剥着豆蔻。《小王子》还没有
长出翅膀。六个星球还隐藏在语言的花苞。
你还是五金店快乐的小开,你的皮靴
和十里洋场跳着踢踏舞。周璇镀金的嗓子
雕刻着花样年华,为阮玲玉“人言可畏”
标注着时代的必然性。琼·芳登的蝴蝶梦
已有了化蛹的雏形,赫本还没有准备
去罗马度假。而你的每个假期都充盈着
小王子一样的绮梦,你不愿住在自己的星球。
你要飞翔,在语言的不同星系种下词根,
种下连接全地的光缆,让照亮的瞬间准时降临。
百岁老人的布娃娃
——给杨苡
她的布娃娃悬挂于墙壁,
像是移植一段租界的童年。
握着它,她就能返回到相框中,
拆解那少女明亮的眼睛,
这时间的高利贷不再收租。
她变成孩子,缓慢地细数恩怨,
像整理布娃娃的绒毛,
决不让旁支细节阻碍美感和良知。
她的故事,也许不能复制吉普赛弃儿:
没有那么多爱和复仇的颗粒,
布满在需要用一生来凝视的天花板。
她曾居住在呼啸山庄缫丝般的梦中,
却只能退回到七十平米的蜗居。
她一生的爱平淡得像我送她的玫瑰,
那单调的红,是她译笔中的墨汁,
涂抹着枯灯下雪白的稿纸。
就算有人毁掉她苦心经营的文字庄园,
她也没有用仇恨的纤维搭建画眉山庄。
她就是教会学校的布娃娃。
在那里,“爱”这个词语变成油漆,
她是一个快乐的漆匠,
涂抹着一切可能性的墙壁。
只有一次例外:
当她用象声词说出轰炸机的投弹声,
当西南联大、重庆被坐标重新认定,
这是布娃娃动气的时刻,
她的脸色绯红如愤怒的玫瑰,
在语言中动用花萼中隐藏的芒刺。
弯曲的小镇
城市巨型的建筑的硕大风衣上
镶嵌着几颗别致的纽扣——
那被称为特色小镇的地方,
像美国西部刚刚耸立时的毛坯。
一个马贼和几个赏金猎人,
手持的双枪已经生锈,
笛子对着烟囱吹奏爱尔兰的民谣。
可这又如何,你还不是
要走出这海市蜃楼,
到达那些被水泥的绣花针缝补的街道。
你还不是要在巨型广告牌前,
收起像小马驹一样的步履。
没有音乐能修复你精神的豁口,
玻璃幕墙已备好它的光谱,
你的色系,像淑女挑选口红般忸怩。
在评价体系多元的当下,
善恶的刻度表,
已在商业的皮靴中弯曲。
凤凰花
----兼致伤水
热情只是一个隐藏的副词,
含着离别的汤匙,在胎变。
它的花瓣分娩在任何柔软的草地,
为相拥过的肩膀划上休止符。
它时常动用民谣的乐谱,
在音符和指尖划出忧伤的抛物线。
鼻音和呢喃都有喘息的间隙,
而它浓烈的渲染却从不知检点。
甚至,它催眠出一种近乎绝迹的母性,
用流苏的外壳纺织请柬的纱巾。
像是被毕业留念册拒绝的赝品,
让它的出现成为一个蹩脚的寓言。
当年的歇斯底里终究是沉降的海平面,
蜕变成地铁挖掘过程的建筑垃圾。
很多人依然怀抱着吉他的胴体,
妄图诱惑那被青春封印的树皮。
只是无人再识别出距离和航线,
被简约的重逢提炼出一句箴言:
“当你越接近年轮的真相,
离别季的奶水将无法喂养前程。”
发现之旅
---兼致孙武军
你发现诗的隐秘的葱茏,
不过是弱冠之年的某个黄昏。
在邮递员、大学教员两个身份的中间,
横亘着首届青春诗会的剪影。
后来你经历了一次失语,
就像朦胧诗之前的夜晚。
你突然熄灭了诗歌的火焰,语言的灰烬伴随着干枯的生活。
当你重构这些盲区,
这也是一种骄傲的发现,
在语言里拾掇少年灰色的梦:
那对朦胧诗第一次的凝视。
在此刻,你不想成为某一块活化石,
那是对肇始于“今天”那一刻的反叛。
回望和追述是唇齿的梳理,
在馥郁的南方植被下。你依然
睁开名词天真的瞳影,
将那一条胡同中的顾城复活。
当我们离开这并没有陈旧的别墅区,
当门口“发现之旅”的字样镌刻在离别的额头。
四十周年
-----兼致王小龙
比起雁荡丰富的火山伤口,
四十周年实在是寒碜的时光,
它甚至还不能成为祭品,
在某种永恒的意义前却步。
可上帝的奢侈又让这显得漫长:
生命的短暂不容我们恸哭,
对衷肠的反叛时常到来。
而你和夫人穿越了这两种丛林。
此刻,在烛光窃取的一小段明亮中,
你的诗篇穿越星空下的虫鸣。
这是我们耳膜依赖的半岛,
停泊着众多抑扬的唇音。
它甚至是一场免费的教育课,
在爱的魔法殿堂中,
来自诗人的诱惑时常穿行其中,
你提供了一次绕过的绝学。
当你动人的感言依旧穿行,
胡德夫般浑厚的声音环绕山谷。
吃一口为爱炮制的蛋糕吧,
就像在祷词中获得爱的新生。
古朴转向问题
在古朴之中,
麸皮的肌理垒砌,
变成白蚁的巢穴。
现代主义食蚁兽,
你的长鼻子,
有西风为你吹送气味。
你还需要走到枯水边,
用好奇的钻井,
去获得一泓清泉。
濯洗你油墨中的污渍,
让老大地变成修订本,
校正那血污和蛮横。
诚如蛇皮褪去,
柔软的身躯钻入灌木,
等待着阳光新造的犒赏。
黄昏的长句子打着饱嗝,
一片新绿孵出露珠,
滴灌着伸向夜色深处的瞳仁。
沉船
一百年后,沉船变成礁石。
化学的魔力低于生物学的魔力,
仿生学的故事嵌入海洋的肌理。
它的结局是死亡被浸泡的种子,
不日将充满胚芽浮肿的脸,
在海水的密室里探出千万手臂。
它甚至迎合着族谱的健忘,
逃生船装下水手的遗言,
在后代的言说里,海水淡化。
只有沉船静默地和海马交谈,
曾无数次目睹鲸无差别伤害鱼类,
而鲸落的巨大声浪让它重演悲伤时刻。
你无法完成橡木桶在湖底的工作,
保护你的琉璃盏不被氧化,
等待打捞的人开启惊奇的瓶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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