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小说

本文作者

作者，郭斌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十一团三营四连知青。后工作，读书，退休。云南省作协会员。

系列社会小说《凡人琐事》

香火

郭斌

村子后边的山上，有一面石壁，年年月月朝朝暮暮，风吹日晒雨淋，天长日久就生出来些奇奇怪怪的痕迹。

不知道何年何月什么时候，坊间有传闻流散开来，说如果时辰，位置，角度，光线把握得好，你可以在石壁上的痕迹中，看见佛形隐约。

于是有人说看见了如来庄严，结跏趺坐，合十于心。

有人说看见了观音踏莲，轻扬柳枝，普洒甘露。

有人则说看见的是一尊扫地神僧，巨帚高举，除凶荡恶。

开始的时候，只是远远近近的人前来观看，相信的说有，不相信的说没有，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若有若无的佛影，似是而非的传闻，一时间在老百姓嘴巴的肥沃土壤上，生根发芽，牵藤扯蔓，成长得很快，也很茂盛。

不管有还是没有，反正说石壁上有佛的传闻，就这么流传开了。

后来传说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

有的说佛祖云游至此，见石壁平整，倚靠小憩了片刻，离开时便遗留下了佛迹。

有的说早年间山下的一汪潭水里，有恶蛟出没，经常抢食男女童子，百姓苦不堪言，哭号震天。佛祖慈悲，指派神僧下凡，收服恶孽，解民倒悬。

这后一种传说版本众多，但基本情节相同，差别的只是潭里的精怪。有说是千年鲤鱼，有说是万年王八，还有说是潭边的树妖，它们作恶一方，祸害百姓，最后都被扫地神僧降服了。

这些传说不胫而走，带来的明显效应就是人流如潮，络绎不绝。远远近近，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慕名而来，一而再，再而三。看见过的想再见一次，没有看见的想力争看见，看见的没有看见的到此照例都要磕头，膜拜，烧香，燃烛，管它灵不灵的，图个心安。

于是石壁脚下的香火，十分鼎盛。

后来一些热心的人，在石壁的坡地上，立了一座寺不寺庙不庙的小房子，塑了尊菩萨供起，屋里室外更是终日青烟袅袅，烛火盈盈。

村子里的老人款闲说，多少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

那年有一队外地的红卫兵步行串联到此地，他们听闻了这些说法，认准这是典型的封建迷信的四旧，决定要大破特破，统统砸烂，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但是他们在石壁下看得眼睛酸痛，也找不到佛啊菩萨神僧什么的。

砸个铲铲。

红卫兵见石壁平整，有胆子大的就提议在上面写革命标语。

村民们嘴里不说，心里头怪他们亵渎，大逆不道，躲得远远的。

红卫兵找来油漆和绳子，从山顶上面吊了人下来。

绑在绳子上吊下来的，就是那个胆大的人。他一手拿刷子，一手提漆桶，还没开始写划，忽一阵风刮过，甩得他晃晃悠悠，摇摇荡荡，心里头一紧张，手上头就松劲，满桶红油漆掉下来，斑斑点点，泼洒了一地。

山顶上面的红卫兵乱麻麻的喊拉上去，石壁下边的红卫兵七嘴八舌叫放下来，吵吵嚷嚷拉拉扯扯之间，不知怎么搞的绳子突然断了。

在山上山下众人的惊叫声中，绑在绳子上的人轰然坠了下来。

事情也就是那么奇怪，高高坠摔下来的人，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刚刚好跌落在一片被人翻挖过的地上，太阳晒泡的泥巴，蓬松隆起，象一具厚厚的垫子，那人扭了筋破了皮，头头脑脑手手脚脚却丝毫无损。

只是这一摔把他吓得够呛，魂丢了，胆没了，嚇得灰头土脸，浑身颤抖，两只脚杆弹三弦，半天回不过神来。

有人啧啧叹说他命大。

但是村民们不这么看，议论说不是那小子命大，是菩萨慈悲，只是显灵轻轻惩罚他一下算了，不要他的命。不然的话，从那么高的岩子掉下来，不把他前辈子的稀屎摔出来才怪。

这件偶然事情的发生，在老百姓的茶余饭后，反到成了佛祖慈悲菩萨灵验的佐证，给那些传说，又增添了好些离奇的色彩。

虽然那座寺不寺庙不庙的小房子和里面的菩萨被红卫兵砸了，留下残垣废墟，但是石壁下面的香火蜡烛，却明里暗里的烧得更加旺盛。

石壁下的香火旺盛，经久不衰，延续多年。

于是就有人提议把那座小房子修复起来，充分发挥民间传说的功能。他们的理由既冠冕又堂皇，说村子周围有山有水有林木，石壁和传说浑然天成，田园与风光野趣横生，再搞点农家乐什么的，发展乡村旅游，带动经济腾飞。

村民小组说干就干，立马开会研究。

摆在桌子面上的议题有三个，一是把村子改名为石佛村。二是把村子后面的山定名为石佛山。三是筹款集资把小房子恢复成一座石佛寺。

改村名定山名涉及到国家大政策，前两个议题很快泡了汤。但是恢复修建石佛寺的事情得到了有关部门的批准，由书面议题转为实际行动，一路顺畅。

村民小组的李组长亲力亲为，带领一帮子热心人，募，筹，捐，借，贷，集，用尽各种办法和手段，终于凑齐了钱款。

接着就是规划，设计，拍板定案，选了个黄道吉日，在原来那座小房子残垣废墟的位置上，动土开工。

半把年的时间，石佛寺就顺利建成了。

寺庙不大，亦不算宏伟，却是精雕细琢，工艺考究。大殿正中的如来彿祖，金身灿灿，法相庄严。两傍的菩萨罗汉，彩塑熠熠，面色慈悲。大门口立四尊天王，门廊内有观音，韦陀，以及香炉，烛台，功德箱，香火簿，一应俱全。

据说李组长曾经看到过石壁上的扫地神僧，因此笃信此说。他绕着弯子的托人，请省城里佛教协会的一位大师撰了付对联，一边是“净门本净何须凡帚来扫”，一边是“空门自空不用俗手去关”，很多人看了，说此联既富含禅意又大有雅趣，给石佛寺增加了很多内涵。

簇新的寺庙开光之后，李组长和一干人望着眼前的成果，踌躇满志。精神层面的满足和世俗方面的期望，让他们一个二个笑得合不上嘴巴。

但是后来的事情，让所有的人绝对没有想到，人流如潮，香火鼎盛的期望，并没有出现。

开始还有些零星的人前来点束香烧对烛，渐渐的就稀疏了。来的人也多是只看石壁，不进寺庙，甚至连本村的民众，都少有光顾，经常终日无人涉足。

游人香客从以前的络绎不绝，到现在的门可罗雀，大大的出乎意料，让人纳闷。

又一天，李组长又站在渺无人迹的石佛寺前，内心里非常惶惑，他抓了抓脑壳，真真是想不明白，而且百思不得其解。